初遇：
五月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第一次见到张阿姨时，她正坐在床沿攥着衣角 —— 个子高挑，皮肤白净，一身素净的衣裳衬得她格外清爽，只是眉宇间藏着初入病房的局促。她攥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，包带勒出指节红印，里面鼓鼓囊囊的，像是装着整个家当。我伸手要帮她提，被她侧身躲开：“不用，我自己来。” 声音脆生生的，带着点不容分说的硬气。
“我是主管护士章敏，带您熟悉下环境吧。”我侧身引路，她却站在原地没动，眼睛像扫描仪似的扫过走廊墙上的消防示意图，突然指着 “安全出口”的绿色牌子问：“这个灯 24 小时亮着？会不会晃着病人睡觉？”往病房走的短短几十步，她的问题比墙上的标语还密集。“护士站夜班几个人？”“监护仪报警器灵敏度调多少？”“隔壁床要是打呼，能不能调病房？”我每答一句，她就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塑料皮笔记本记下来，笔尖在纸上划出“沙沙”声，像在给每个字盖戳认证。末了抬头看我胸牌：“章敏是吧？那我叫你小敏。”
我笑着应下来，她却没笑，只是把笔记本合上揣回包里，拉链拉得“咔嗒”响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，我才发现她耳后别着枚银色发卡，卡子上刻着极小的“平安”二字 —— 原来那些紧绷的审视里，藏着的都是小心翼翼的紧张。
絮叨的阿姨：
诊断书递到家属手里那天，就连天气都阴沉了。“全身多发转移”几个字像块冰，攥得人指尖发麻。张阿姨的女儿红着眼圈反复说：“只要能让她少遭罪......”我转头看见张阿姨正对着窗玻璃抿嘴唇，鬓角的碎发被她一点点捋到耳后，那枚“平安”发卡在阳光下闪了闪。
第一次化疗的输液管刚接好，她的笔记本就摊开在被子上。“小敏你看”，她指着药瓶标签，“紫杉醇注射液，这个药物不良反应率有没有统计？”我刚解释完常见副作用，她又追着问：“恶心是干呕还是会吐？如果吐了要补药吗？补多少？”连护士调节滴速的动作，都被她盯着记在本子上。
每次换液都像场小型答疑会。她会举着盐水袋对光看：“这液体里没沉淀吧？”甚至伸手摸了摸我的护士服口袋：“你这笔消过毒吗？别碰了输液器。”我知道她不是刁难——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里，藏着一个病人对“失控”的恐惧。所以我总蹲在她床边，耐心的和她解释：“您看，这里写着轻度脱发属正常反应，如果有其他不舒服随时叫我。”
脑部放疗开始后，她的问题更细了。“今天头晕了 17 分钟，比昨天多 3 分钟，是不是病情加重了？”早餐时举着半碗粥问：“小米粥和大米粥哪个升白细胞快？我不爱吃肉，能不能用鲫鱼豆腐汤代替？”有次我值夜班，发现她对着手机查 “放疗后饮食禁忌”，屏幕光映着她的老花镜，镜片上沾着没擦净的泪痕。
我索性把营养科的食谱抄在她笔记本上，标好“宜”和 “忌”，甚至画了简易的图谱。她翻着那几页纸，突然说：“你比我女儿细心。”那天下午，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桃子，用自带的小刀削了皮，非要塞给我：“削得慢，你别嫌弃，这是自家种的。”
第一次治疗结束出院时，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，像捧着什么宝贝。“小敏，”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，那双手因为化疗有些发皱，却很暖，“你一笑，我就觉得心里亮堂。下次来，我给你带点老家的茶叶。” 我看着她把 “出院后每日饮水量≥1500ml”的字条贴在保温杯上，突然明白：那些被外人看作 “絮叨”的追问，不过是她在黑暗里摸索时，想抓住点实在东西的模样。
五次化疗的日子像翻书，快得让人恍惚。她渐渐不再对着说明书较劲，反而总拉着我讲过去的事：“上山下乡那会儿，我们在田埂上唱歌，比现在病房里的电视好听......” 护士站的小姑娘都说：“张阿姨现在见人就夸你，说你是她的“定海神针”。我望着她把攒了好久的核桃塞进我口袋，突然想起初见时，她连门把手上的消毒卡都要较真的模样 —— 原来信任从来不是突然降临的，是在一次次耐心的问答里，慢慢长出了根。
在生命的尽头，感谢您还记得我
疾病总是残酷的，10月份阿姨疾病最终还是进展了。她这次没有住在我管的病房里，我每天查完房都绕过去看她，她的帆布包还挂在床尾，只是瘪了下去，像只泄了气的气球。“小敏来了。” 她看见我总先笑，颧骨上的老人斑随着笑容聚成一团，“今天的药温刚好，不烫嘴。”可说着说着就会愣神，手指在被单上划着圈，突然问：“我笔记本放哪儿了？”
病情恶化得比预想中快。一周后再去，她已经认不出女儿了。每当有护士过去叫醒她，她都叫一声小敏，不论是谁，只要你穿着护士服，她都叫小敏。
那一刻我震惊了，眼泪不自主夺眶而出，当你忘了所有人甚至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您还记得我！谢谢您，拼了命的记住了我，记忆虽然发生了错乱，但是你依旧清晰的记着我的名字。在这一刻，我终于体会到了作为一名护士的真正意义及价值，当疾病啃噬掉所有记忆，唯有这份信任像枚永不褪色的印章，盖在了岁月的最后一页。这或许就是叙事医学里说的 “生命共鸣”—— 我们记取患者的痛苦，而他们，用最珍贵的遗忘，回报了我们的付出。
护理工作平凡而又伟大，琐碎而又不易，艰辛而又劳苦，奉献最宝贵的青春，换来的是千家万户的幸福和健康拥有者的安祥。谢谢您，您的这一举动会让我更好的将护理事业进行到底，这是一份用心和爱的事业。我会一直努力，将更多的温暖带给正在经历黑暗的人；希望我的笑容能够成为一缕温暖的阳光抚慰人的心灵。
